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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留学话沧桑
⊙ 留学生是中国思想界的中坚 中国人留学海外是晚近上百年的事情。日本明治维新以后,国势日益强盛,中国人开始反过来到日本去留学。同时也有一部分学生到英国、德国等欧洲强国去留学。二十世纪开始以来,可以说除了毛泽东等少数人例外,几乎绝大部分中国现代名人都是曾到欧美、日本或苏俄东欧学习过的人。 严复、马建忠等人为中国人翻译、编写了优秀的西方现代思想作品《天演论》、《马氏文通》。留日学生,对推翻清朝皇权统治的斗争,起了极其巨大的宣传和组织作用,“革命军中的马前卒”邹容和以《警世钟》和《猛回头》以及蹈海自尽来呼唤人民起来反抗的陈天华,还有那一位不让须眉,不仅走出家庭、而且走出封建统治思想牢笼慷慨赴死的秋瑾女侠,皆是日本留学生。孙中山曾经留学檀香山,蒋介石曾经留学日本。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政治一边倒,只有留学苏联东欧一条路,时间仅延续不到十年(五零到五九),背景太半属于共产党老干部的家属子女。这些被毛泽东喻为“八、九点钟太阳”的留苏生,是中国历届留学生中成绩最差、名望最低的一批。并不是这些学生不努力,也不是这些学生天资不足,而是中苏两党意识形态的束缚太重,他们没有思想驰骋的余地,而且回国后又连续遭逢四清、文革等各项政治运动;一部分人成为中苏论战的牺牲品,回国途中不幸被害;其他回国后,从事各种科技专业或领导工作,除了江泽民、李鹏等政治人物之外,没有听说涌现出特别著名的名家大师,即使是江李两人,也不是因政绩辉煌而驰名政坛,实际上带有明显的“根正苗红”党天下子承父业的半世袭意味。 直到文革结束,八十年代开始,中国重新踏上留学欧美日本澳大利亚的道路。新一代留学生还刚刚开始崭露头角。国内的留学浪潮仍然方兴未艾。
回顾国人百年留学的历史,许多问题值得深长思之。 中国人留学外国是为了学到先进知识,借鉴外国先进经验,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可是一百年过去了,中国人的留学热不仅没有减退,一浪接着一浪,但中国不仅科技没有迎头赶上国际先进的行列,而且一度差距越拉越大。回国的中国留学生没有一个人获得诺贝尔奖,华裔诺贝尔奖获得者(都是留学生)没有一个是在中国大陆得奖的。除了其他的条件以外,我们不得不说,除了科学技术本身的问题,社会主义制度严重阻碍了中国的发展。 留学生并非历来都喜欢滞留海外当假洋鬼子。第二次大战以前,留学生不回国是很特殊的情况,而报效家国是不言而喻的天经地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不久,有一艘海轮满载着一群对祖国充满了热情和理想的留学生离开美国,返回北京。可是几十年后回头一看,这批优秀的爱国学者绝大部分都被打成右派、反革命分子,有的自杀,有的被迫害致死,尚在人间者寥寥可数。(硕果仅存的巫宁坤教授曾在开放杂志撰文回忆这一历史教训)。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留学生史,是一部血泪史。正是毛泽东的“阳谋”手段闭锁了留学生的赤子报国之门,让中国坐失大批优秀人才。五七年反右以后几乎没有留学生敢回国,而老一代归国留学生直到一九七○年代末才从特务、间谍嫌疑的阴影中挣扎出来。 回忆百年留学历史,还应该注意到一个问题,即中国社会严重重理轻文。大约一个世纪之内,儒家独重诗文、鄙视“奇技淫巧”的传统已经完全被矫枉过正地颠倒过来了。考大学、到国外留学,一般都挑选理工科专业,文科,哲学、社会学、政治学的学生,往往是不得已的选择。从社会的需要来看,的确不需要太多的社会科学人员,但是中国重理轻文还包含着另一方面的隐形信息,那就是中国共产党对于社会科学人员的监控和惩戒更加严密和严酷。大概从反胡风和反右以后,中国知识分子和普通人民中,都存在着一种“思想、政治是禁区,政治太危险”的下意识警觉。这是毛泽东恐怖统治的直接结果。历经华国锋、邓小平直至今天江泽民统治时代,这种恐怖依然继续存在,笼罩着每个中国人。至今中国人还是不能像西方民主国家民众那样,以谈股市、谈球赛、谈烹饪的平常心来谈论政治大事。哪怕留学海外,还要顾及回国的出路和可能的迫害,而不得不三缄其口、“莫谈国事”。
提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是简单地要求更多的中国留学生改行弃理学文,而是提醒人们注意,留学生出国不仅仅是提着脑袋来装技能。不论人文理工医农,都要观察社会人文环境,接受公民训练,成为民主社会的成员。爱因斯坦、沙哈洛夫和方励之都是物理学家,却始终站在关注人类社会命运的第一线。从根本上说,为求船坚炮利而派遣留学生的政策,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片面和偏颇,一百多年前是这样,新世纪开始的今天依然是这样。派遣留学生的战略意义,就是要从根本上改造中国社会,实现民主化,而不仅是科学技术更新。中国的科技力量比之于百年以前,已经大大改观,从核武器、宇宙飞船到遗传技术都直追世界先进行列,可是言论和思想自由的程度,却反而比五、六十年前倒退了许多。五七年反右阳谋等于是向国人宣告,共产党人绝对地垄断一切政治权力资源,任何其他政党和社团不得问津。留学生都会看到,西方民主国家没有钦定意识形态,没有官方理论及其唯一解释权。人民有思想和言论的权利。留学生中只有极少数将来会以政治为职业,绝大多数留学生应该在从事自身专业的同时,坚持自己的思想和言论的自由。坚持这一点就是为中国的进步做了贡献。 留学的经验,不仅仅在于学习西方的科学和理论(日本的科技是间接的西方科技),也在于在民主自由的环境中生活过,实践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生活经验比他们的文凭或资格,更加重要、可贵。五四的精神是民主和科学并驾齐驱。共产党现在刻意回避民主的传统,留学生报效祖国,就理当坚持科学和民主两面大旗。可是坚持在意识形态上抗拒官方教条是非常不容易的,甚至不免冒监禁和处决的危险。国际上所有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共同签署谴责中国人权状况,只有中国血统的获奖人没有签字。(他们如果签字,中国政府绝对不敢对他们怎么样)。许多中国人留学、定居海外多年,犹不能义无反顾地认同民主、弃绝专制,由此可见一斑。当然五十年来像储安平这种人并非绝无仅有,但是都在反右等运动中被迫害、甚至处死了,改革开放以后,犯颜直谏的知识分子逐渐增多,吴祖光、许良英,世纪交替的时刻又有了李慎之。这些留学前辈是当今留学生的榜样。他们都有认同共产主义的经历,又深受长期的精神、肉体折磨,终于觉醒而迸发出呐喊。现在的留学生一时还不能毅然彻悟,他们日后的醒觉还是可以期待的。
容闳是中国最早的留美学者,一八四七年跟随一名美国教师到美国上学,一八五四年从耶鲁大学毕业回国,曾经访问过太平天国的天京(南京),向洪仁旰提出过政治建议;后来又为洋务运动赴美国采购机器,并建议清朝政府选派幼童去美国留学。朝廷委任他担任留美学生监督,安排留学生学业和食宿。他一心希望振兴中华,富国强兵。学生们接触了美国人民务实勤劳讲求效率的美德,感到头上的辫子是丑陋、愚昧的累赘,于是兴起了剪除发辫的风波。容闳作为“使馆教育处”的领导干部,居然全力支持学生的剪辫行动。清朝官府雷霆震怒,斥责他和同学大逆不道,目无法统,背叛大清帝国,一并勒令召回中国。这一批留学生中,不少人后来都对中国文化科技作过重要贡献,包括著名的中国现代工程师詹天佑。 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已经推翻了清朝的帝制,头上也早已没有辫子,可是我们仍然没有走出专制,人民不仅没有站起来,反而连前五十年可以讽刺军阀、抨击执政者的权利都失去了,五十年来只能“跟党中央保持一致”。知识青年们为求知识、求出路,为摆脱思想的禁锢,想方设法出国,出国! 一部分留学生觉醒了。他们发现,我们后脑勺上的辫子是没有了,可是我们的头脑中被人蓄下了辫子。说什么中国的国情不适合实行民主,中国人不配享受与外国人同样的人权。如果主张剪去这种思想上的辫子,就是“没有爱国主义”,就是背叛民族主义,甚至被指责为“汉奸走狗卖国贼”。 有形的辫子太难看、太累赘,容易令人自惭形秽。所以当年留学生多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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