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下崗後以來又「上崗」的七個寒夜。不擅此道的我在這一堆乖小的洋娃娃面前第一次感到困惑,感到無奈。在這秋風帶來無邊涼意的晚上,天上幾顆不那麼顯眼的星星在使勁兒地眨着眼,人來人往的都市,一切都顯得那麼失落。
望着它們,我的心覺得失落了好多。下崗的那天,我曾相信憑着自己的能力和技術很快就會再上崗,可是,卻沒有料到,東奔西跑忙忙碌碌之後,最終得到的卻是無限期的待崗、待崗--我很恭敬地站在自己的小攤邊,看着人行天橋上陸陸續續走過的人羣,聽着他們不時發出陣陣舒坦的笑聲。
那一對穿着紅色情侶裝的戀人又走上了天橋。,他們緊緊地依偎着,那麼自然,那麼愜意。昨天,我也曾向他們推銷過我的洋娃娃,可是,他們卻因檔次太低而沒有過多的理睬我。或許,他們已從某個大商廈裏抱回了一個高檔次的洋娃娃;或許,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失業,什麼叫無奈——
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又眨了一次眼。
妻不知回家了沒有。晚飯的時候,她憂心忡忡地告訴我,說她們廠裏也要裁員三分之二。今天晚上開會通知具體情況。好多幾十年工齡的老職工也要失業,何況才進廠幾年的她呢。我安慰她說,或許因爲技術過硬可以留下來呢?可是,我心裏同樣明白,這樣的機會該是多麼渺茫啊!晚飯就一直這麼沉默着吃完了,妻的眼裏分明是噙着淚去開會了,而我又出來擺起了小攤兒。
妻也要失業了嗎?她又該去做什麼呢?這會是真的嗎?我不知道,妻也不知道,幾個月以來,我被這樣的事情折磨的焦頭爛額。
黑色的天幕,星星真是太少了。我在想,如果地球上的人也同今晚的星星一樣少,那麼,或許不會失業。
一對年輕的戀人說說笑笑地朝我走過來。喜形於色的小姐捧着一大束玫瑰,紅豔豔的很是可人。他們走到我的攤前,穿着長裙的小姐蹲下來逐一擺弄着在秋風中略略發抖的洋娃娃。她手中的玫瑰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老闆,這個娃娃怎麼賣?」"十五塊!我有些膽怯地回答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的粗嗓們兒嚇走了今夜第一位顧客。「這麼貴?八塊錢,賣不賣?小姐突然有些那麼不耐煩了。「小姐,我實在賣不起,再加點——」「算了,上次三百五十塊的皮鞋降爲二百多塊了,我們去看看吧!」年輕的男士有些很不願意地看了我一眼。挽着小姐的玉手很風光地離去了,唯有那讓人久久回味的玫瑰花香飄在夜色裏,很濃,很濃——
我不禁打了寒戰,一雙二百多塊的皮鞋,一個十五塊錢的洋娃娃,一束火烘火紅的玫瑰?
我突然又想起了玫瑰,那種有刺兒的植物在戀人們的手中悠來蕩去,而在我和妻戀愛的日子裏,浪漫最多也只是一張明信片而已,玫瑰似乎離我們很遙遠,就像它的香味,遠遠的,淡淡的——
我知道,妻是一個很浪漫的人,多少次上街,她總是在花店前駐足好久好久,可當我要給她買時,她總是微笑着拒絕說,浪漫的戀愛都已過去了,又何必這麼浪費呢?妻靈巧的雙手曾經歡喜地讓滿屋子都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千紙鶴,可是生活的殘酷卻抹去了妻年輕時的灑脫與可愛。
「先生,這位大姐姐長得這麼漂亮,給她買枝玫瑰花吧?"循聲望去,我又看見了那夜夜都來賣花的小女孩,她正可憐的乞求着一對情侶賣花。
「走,走,我們不買!"頗有"紳士"派頭的男士沒有風度的叫着.小女孩知趣的走開了.可憐的孩子,她本來該在溫暖的房子裏看書學習,可此時卻同我一樣流蕩於街頭。
小女孩朝我的方向走來,可憐地看了我一眼,便繼續向前走。看看她手中的紅玫瑰,我心裏隱隱痛,一種從未有過的衝動讓我想起了妻,想到了洋娃娃——
「小姑娘,回來一下!」我第一次站在小攤兒前這麼大聲地說話,所有的行人都望了我一眼,小女孩轉過身子,走到我面前。
「小姑娘,你喜歡洋娃娃嗎?」「嗯,可是,媽媽說要等我賣完了所有的花才給我買的!」小姑娘很遺憾地望着我。「小姑娘,我可以用我的洋娃娃同你換一枝玫瑰花嗎?」此時此刻,我是多麼幼稚地希望她能答應我這個並不苛刻的要求啊!小姑娘站在一大堆洋娃娃面前,顯得有些爲難,「叔叔不會騙你,相信你媽媽也不會怪你的!」小女孩沒再說什麼,她彷彿在思忖着什麼,突然,她蹲下來,小巧的手憐愛地撫摩着每一個娃娃,然後從中挑出一個,接着從懷中抽出一枝散着幽香的玫瑰很是鄭重地遞給我。我的心突然一沉,這竟是今晚的第一筆生意啊?
小女孩滿意地抱着娃娃走了,我看着她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突然,小女孩又跑了回來。我的天,難道她後悔了嗎?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那枝玫瑰。「叔叔,今晚我可以摟着洋娃娃睡覺了,可是你把花送給誰呢?」
我的心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好可愛的小姑娘。「叔叔把花送給一位阿姨,一位曾經像你一樣活潑可愛的阿姨,她一定會笑得很開心!」「我知道了!」小姑娘這次很滿意地走了,我的心在這夜光中格外的歡悅,這一枝猩紅的玫瑰在我的心頭跳躍着。」她一定會笑的很開心的!我一直這樣喃喃自語着。
夜更濃了,似乎也陶醉在玫瑰的花香中。
我想,當我把花送到妻的胸前,妻會怎麼樣呢?她一定會拭乾眼中的淚,滿屋子地歌唱,在沙發上歡快地跳着,長裙拂起的風驚飛了整個房間的千紙鶴——
夜玫瑰,我和一羣洋娃娃捧着你醉醉地回家。一位盲人說過,有光亮就會有希望;我擁有了滿天的星光,困難又算什麼呢?這樣想着,心裏踏實了許多,淚不覺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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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一個實在不起眼的小故事,在江澤民時代,隨着江綿恆之類暴發戶的財富的急劇膨脹,大批國營企業倒閉,大量企業職工下崗失業,還有多少人更悽慘地活着,甚至自殺。
一個窮孩子用一枝妻喜愛的玫瑰換來了一個洋娃娃,可江澤民送給宋祖英的玫瑰會有多少?至於說洋娃娃,只要宋祖英喜歡,成火車皮的都可以運來,這算什麼呢?連30億元的大劇院都可以建造在天安門廣場上,還有什麼不能送呢?
江澤民往宋祖英手裏遞的小紙條上已經許諾說:「大哥可以爲你做任何事情」。曾黨政軍大權集一身的江澤民直到現在沒有做任何一件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