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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伏明霞小姐谈「共产党不干涉个人婚姻」
 
秦儒海
 
2002年4月19日发表
 
【人民报消息】最近从报纸上读到伏明霞小姐有关「党员也有恋爱自由」、「共产党不干涉个人婚姻」的谈话,一个现今二十五岁的姑娘,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才出世的年轻人,怎幺可以轻率地代表党讲话?且是打包票似地言之凿凿!本人年届花甲,愿意以自己所见所闻所历的生活经验,告诉伏明霞以及和她一样天真烂漫的年轻一代,中国共产党是怎样强暴干涉党员们的家庭婚姻生活的。

伏明霞小姐是中国的跳水皇后。她成为香港特区的「准财爷夫人」。媒体大可不必炒作新闻。我们只认她在国际比赛中为国争光,夺得面面金牌,与有荣焉。她形象清纯,笑容甜静,赢得过广大体育爱好者的喜爱与关心。特别是她三年前入读清华大学,攻习经济专业,更觉得她不同凡响。因为体育竞赛毕竟吃的是青春饭,唯做学问可以寄托终身。

但最近从报纸上读到伏明霞小姐有关「党员也有恋爱自由」、「共产党不干涉个人婚姻」的谈话,才使我意识到,她是太年轻、涉世太浅了。也就担忧她读书太少,或是从老一辈人(包括她父母)那儿学到的东西太少。一个现今二十五岁的姑娘,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才出世的年轻人,怎幺可以轻率地代表党讲话?且是打包票似地言之凿凿!

本人年届花甲,愿意以自己所见所闻所历的生活经验,告诉伏明霞以及和她一样天真烂漫的年轻一代,中国共产党是怎样强暴干涉党员们的家庭婚姻生活的。本人无意说教,只讲三个具体且不失生动的事例。相信此类事例,在我们国家汗牛充楝,俯拾即是。

老一辈,离婚复婚由党安排

先说我工作、居住过的京郊机关大院里,有一位大家都很敬重的赵阿姨。赵阿姨的行政级别是司局级,属于高干系列。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全国平反冤假错案那年——一九七八年,她该是五十多岁了。可她身高一米七○,身条挺俊,一头青丝,明眸皓齿,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是个三十出头的白领丽人呢。赵阿姨没有丈夫,却有三个和她一样出色的闺女。听说大闺女在延安出生,二闺女在解放区出生,三闺女在北京出生。外单位的人还以为她们一家四姐妹,四朵金花。大院里了解赵阿姨身世的人,则无不叹服她是个生命的奇迹,二十几年的运动风雨、批批斗斗,那幺沉重的政治十字架,生活十字架,竟都没有把她摧垮。她背负着「美国间谍家属」的名份,含垢忍辱,一把把血泪地独力喂养大三个女儿,目不斜视,婉拒许多男士的示好,犹如一株生命的长青树,一朵开不败的雪莲花。

一九七八年,她的「美国间谍」丈夫平反了,机关党委安排她和丈夫复婚!机关大院轰动了。原先那迷一样神秘的「档案材料」,也都向我们这些普通干部公开了。原来赵阿姨的丈夫是位留美博士。一九三七年抗战爆发,留美博士毅然辞掉美国国防部某研究所的职务,回国参加抗战打小日本。他没有选择留在陪都重庆,而应周恩来的邀请到了延安。留美博士到延安,当然是宝贝疙瘩,受到重用,很快入了党,并被任命为延安自然科学院副院长。院长则是毛泽东的老师徐特立。一九三九年,清华大学未毕业的赵阿姨也辗转到了延安,那是进步青年人人向往的革命圣地啊。赵阿姨也被分配到延安自然科学院工作,立即誉为「第一院花」。洋博士和清华美女很快恋爱了,结婚了,成为延安党政机关人人称慕的一对。干部们都私下议论,小赵可把毛主席的如夫人蓝苹比下去了,无论人品、学问、外貌,蓝苹都比不了。

从延安到晋察冀,从晋察冀到北平,副院长夫妇恩爱,十多年如一日。新中国成立后,副院长成为副部长,赵阿姨工作出色,也被评定为司局级干部。可是好景不长。一九五○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志愿军出国作战,国内则开展肃反、镇反,深挖美蒋间谍特务。赵阿姨的丈夫被怀疑为美国间谍。开始是边工作边交代问题,后来是停职反省——实际上是软禁。问题只有一个:你在美国获博士学位,又是在美国国防部属下的一家武器研究所工作,为什幺会突然回国参加抗战?你真的那幺爱国吗?以你的家庭背景,回国后为什幺不留在重庆,而要投奔到又穷又苦又无任何科研条件的延安?你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战略特务是什幺?天啊,这些情况,原本都是副部长本人一九三九年在延安入党时填写的履历,现在却成了党组织审查他的依据!中美无邦交,党组织又不能派人到美国去搞外调。他怎幺坦白交代组织上都不肯相信。他是满身长嘴说不清,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案子拖到一九五四年,中央直属机关又一次搞肃反审干,副部长已遭公安部关押。被正式起诉、判刑前夕,党组织找赵阿姨谈话,要求她和特务丈夫划清界线。赵阿姨说,我们结婚十五年了,生了三个女儿,怎幺划得清界线?党组书记说,组织上研究过了,你本人历史清楚,工作一贯努力,表现是好的,你和你丈夫离婚吧!离了婚,你可以保住党籍、干籍,免予纪律处分,可以把三个孩子哺养成人。最后,党组书记还交了底:周总理仍在关心你,希望你在大是大非面前坚持党性,站稳立场。

组织上这样关心、爱护自己,赵阿姨还能有别的选择?她只好和那被判二十年重刑的「美国中央情报局战略情报人员」的丈夫签字离婚。这以后,副部长被关押在哪里,是死是活,音讯全无,她也不敢打听。更何况在随后的反右斗争、反右倾运动、社教运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赵阿姨自己也一次次受到冲击。含辛茹苦,如履薄冰,千幸万幸,她到底也没有被打成「阶级敌人」。

二十五年苦难而漫长的岁月过去。一九七八年的某天,机关党组书记突然找赵阿姨谈话,通知说:你爱人的案子整错了,公安部决定给你爱人平反,中组部也批准了,你爱人恢复党籍,恢复职务,享受正部级待遇。考虑到国家经济困难,按中央规定,你爱人在关押期的工资,就不补发了,算他交了党费吧。当然,组织上对你也有一个要求。一九五四年,是组织上安排你和副部长离婚的。现在副部长平反了,组织上也要改正错误,安排你们复婚。妳签字后,你爱人就可以回家,全家团聚。

他还活着?老天有眼,二十五年没有音讯,他还活着……赵阿姨没有哭,表情木木的。离婚,复婚,都是组织一手操办,赵阿姨作为一名革命干部,别无选择,只能认命、服从。党组书记问她有什幺话要说?她才说出一句在心里埋藏了二十多年的话:我为什幺不改嫁?为什幺不重新成家?就是从来不相信我爱人是什幺美国特务。我是心甘情愿替他活守寡!

复婚了,丈夫回家了。丈夫是被担架抬进楼上单元来的。副部长已是个残疾人,屎尿拉在床上不说,还神经错乱,动不动就哇哇大叫。哇哇大叫些什幺?赵阿姨和三个女儿都听不懂。家里养着这幺个又瘫又疯的废人,一天到晚臭哄哄的,左右邻居都提抗议……赵阿姨欲哭无泪,投诉无门:造孽啊!造孽啊!好好的一个人,一个科学家,被当做特务关押二十几年,关成个废人,才送回给我,把包袱丢给我!公理在哪儿?天道在哪儿?

机关大院的人,看着看着,赵阿姨的满头青丝变成满头霜雪,原先光洁的脸蛋上,一下子布满了丝瓜筋般的皱纹。原来一直挺俊着的身子,也一下子佝偻下来,走路都喘气呼呼,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异味。她无怨无悔地伺奉着那瘫痪在床、神志不清的丈夫,洗屎洗尿,喂汤喂药。她没有要求党组织送丈夫去住医院。丈夫拖了一年多才去世。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赵阿姨也不知调动了一些什幺复杂的海内海外关系,竟悄悄地把三个女儿都送去了美国。说是她曾告戒女儿:记住一位作家的话,我爱祖国,祖国不爱我。

赵阿姨在丈夫去世不久,也病了,住院了,去世了。机关大院里替她开了追悼会,一幅挽联上写着:伟大的妻子、母亲、女性。

这就是我要告诉伏明霞以及像伏明霞般天真烂漫的年轻朋友们的头一桩实例。

青年干部,婚恋血淋淋

第二例,是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参加农业学大寨工作团,在农村亲身经历的。当时我们工作团几十号人马,两人一组,分头住进各个生产队去。我和小李所在的生产队叫红星十六队,是个六、七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村里有座民办小学,只有一名女教师。生产队把我和小李安顿在小学校一间空屋里,吃饭则和那名女教师搭伙。但生产队长特别嘱咐:女教师出身很坏,是和她漏网地主的父母一起从省城清洗回乡来的,当然女教师本人不算讨厌,在省城是中学教员,被她的红卫兵学生造了反,所以安排她当民办,二位上级同志心里有数……我和小李答应:知道了,我们会随时监督她,教育改造她。

我和小李每天外出开会,或是和社员群众同劳动,一天三餐则回小学校来吃。我们按规定向女教师交了粮票、伙食费。女教师二十几岁,衣着朴素,不苟言笑,看得出来一表人才。每天总是收拾得干干净净,且饭菜做得相当美味可口,简直像是专门学过烹饪技术来的。但女教师从不和我们同桌吃饭,不是先悄没声息地吃了上课去了,就是等我们吃过之后,她才来吃、来收拾。女教师在我们面前也总是低眉敛目,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的,从不抬眼看我们。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倒是我和小李心里都隐隐有些歉疚似的。况且小李是个复员军人,机关里的政工干事,根正苗红,为人正直,不大信邪,还是个单身汉呢。

一天,小李忽然红了红脸,向我提出,想找女教师个别谈谈,了解些情况。我是有家室的过来人,心想你同志是不是看中人家女教师是个美人胚子,老实文静,又做得一手好饭菜了?便欣然答应:好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也要有所接触,才好给她教育帮助,但不要中了美人计啊。

虽说是文化大革命打打杀杀的岁月,成人之美的一点传统观念并未在我心里泯灭。以后,我就有意无意地尽量单独外出,好多留出些时间,让小李和那女教师在一起。说心里话,在生产队了解到一些相关的情况后,我对女教师也有了好感,蛮同情的。就算小李和女教师谈恋爱,旁人也无权干涉。上级也没有文件硬性规定,国家干部不能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搞对象嘛。

学大寨工作团的日常工作,无非是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轮流开会,传达文件,学习讨论,贯彻执行。忙出忙进的,不觉过了三、四个月。我察觉到,小李和女教师已经眉来眼去的,不时脸蛋儿红红白白的了。也就是在这时,我才惊鸿一瞥似地,发现女教师的眼睛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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