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副總統高爾在他的《EARTH IN THE BALANCE》一書中,介紹了美國物理學家Per Bak和Kan Chen所做的一個研究。他們讓沙子一粒一粒落下,形成逐漸增高的一堆,藉助慢速錄影和計算機模仿精確地計算在沙堆頂部每落一粒沙會連帶多少沙粒移動。初始階段,落下的沙粒對沙堆整體影響很小。但是當沙堆增高到一定程度之後,即使落下一粒沙也可能導致整個沙堆發生坍塌。Bak和Chen由此提出一種"自組織臨界"(self-organized criticality)的理論。
沙堆達到「臨界」時,每粒沙與其他沙粒就處於「一體性」狀態。那時每粒新落下的沙都會產生一種「力波」,儘管微細,卻能通過「一體性」的接觸貫穿沙堆整體,將新落下沙粒的碰撞傳給所有沙粒。那時沙堆的結構將隨每粒沙落下逐漸變得脆弱。說不定哪一粒落下的沙就會導致沙堆整體發生結構性失衡──坍塌,也就是所說的崩潰。
有一個西方諺語,說的是斷了一個馬蹄釘,絆倒了馬,摔傷了將軍,輸掉了戰爭,最後亡了國家。那國家當然不是因爲馬蹄釘亡的,用沙堆理論解釋,就是那國家的內部危機已經處在超臨界狀態,馬蹄釘斷只是引起坍塌的最後一粒沙而已。中國也如同這樣一個沙堆,各種變化和衝擊不斷落在上面,積累的結果遲早會使沙堆超過臨界狀態。而到了連馬蹄釘都成爲「不穩定因素」的時候,專制政權控制再嚴密,也無法防止崩潰的發生,因爲它不可能給每一個馬蹄釘都派上看守的兵。
鎮壓可以把崩潰往後拖,如同用鐵鍬不斷拍打沙堆周邊,可以使沙堆繼續增高一樣。但那種增高不會無限,最終還是要垮,而且堆得越高,坍塌越烈。試驗表明坍塌過程將持續到沙堆重歸臨界狀態。不過人類社會與沙堆有一個區別──組成沙堆的沙粒本身是沒有能動性的,可以視爲常數,因此沙堆的臨界狀態也是恆定的,坍塌不會愈演愈烈,達到恆定的臨界值就會停止。而人是有能動性的,每個人都是一個變量,由成千上萬這種變量組成的社會,平衡狀態的臨界值會隨人的能動而變化。在社會穩定的情況下,人的能動性被法律、秩序整合在一起,可以極大地促進臨界值提高。一旦社會發生崩潰,失去法律和秩序,人的能動性就會反過來成爲推動崩潰的加速劑,社會平衡的臨界值也就會隨之銳減。
這種臨界值的變化,使人類社會的崩潰存在着愈演愈烈的性質,最終的結局將非常慘烈。前面對崩潰導致死亡人數的計算,就是這種臨界值變化的體現。之所以中國的政治變化不能以「打倒」方式去進行,道理就在這裏。因爲在「打倒」舊制度的同時,有可能引發整個社會進入愈演愈烈的崩潰。
不過,這也不能成爲保守不變的理由。因爲「超臨界狀態」對社會而言是無法保持的,崩潰遲早發生。拖得越晚,「超臨界」的值越大,崩潰也就越嚴重。經驗告訴我們,大系統有很強的自我維護能力,然而一垮就是兵敗如山倒。不去自覺地進行政治改革,專制政權難逃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