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接上)

在阿慶的苦修下,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了。一天早上,頭家師傅將阿慶叫到作坊旁的家裏去,一開口就對他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剛剛還在磨着刨刀片、雙手溼淋淋的阿慶一臉茫然,心裏暗忖着:「媽祖生日早就過了,魯班公生日也才剛熱鬧過,會是什麼日子呢?」他對頭家搖了搖頭。

頭家詫異的看着阿慶,這幾年下來,他知道這個學徒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幾乎是沒有什麼心眼的,「不過,他難道真的沒有算日子嗎?」頭家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呵呵,你這個憨孩子,只會過日子,不會算日子嗎?」

阿慶還是愣頭愣腦的站着。

頭家知道再這麼耗下去,終究是沒辦法從這個學徒口中擠出一個字的,所以乾脆接着說:「從你學功夫開始,到今天剛好三年四個月,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你算說是出師了……奇怪,生眼睛沒看過象你這種學徒,別的學徒自己都將日子算得好好的,真的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嘴裏雖然這麼說,但是頭家心裏明白,這個學徒是真的沒有把這個日子放在心裏的,因此,先前所做的決定就更堅定了。

阿慶這才會意過來,原來從今天開始,他就可以脫離學徒的日子了。在那時,雖然每個學徒所學到的功夫程度並不一定,但是這個出師的期限卻是一定的,也就是說,在學藝期滿之後,學徒們就可以告別這段沒有工資的日子,可以開始領取自己付出的勞力所應得的報酬了——當然,這還得看有沒有頭家願意僱用他而定。

學徒期滿了,但是阿慶反而有點兒茫然,雖然做學徒沒有工資可以領取,但是阿慶每天卻過得很充實、也很滿足,他確確實實的在每一天的工作中,感受到自己能力的不斷提高。

「再來要做什麼呢?該到哪兒去呢?」阿慶完全沒有想到三年四個月就這麼的過去了,他對於出師之後要做些什麼,是一點兒心理準備也沒有的。

這個小鎮雖然以培養木工師傅而聞名,但是也正因爲木工師傅出得太多、而小鎮裏並無法完全吸納,因此不是每一個出師之後的學徒都能夠留在鎮上開始他們的木工生涯的。

「你有什麼打算沒有?」頭家這句話恰好不偏不倚地敲在阿慶的心坎上。

「沒有……」阿慶搖搖頭,一雙手不安地在背後搓着。

「要不然這樣好了……咳……咳……」

頭家清清喉嚨,絲毫沒有發現阿慶的無措,繼續說着:

「如果你還沒有想要去的地方,那要不要繼續留在我這兒做師傅?」

阿慶的心「砰」地一動,連頭家都看到他的身體突然震動了一下,阿慶沒想到,頭家竟然會將他留下,他急忙地點頭,讓頭家看得心中大喜。

「好!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從明天開始你就按照做件的來算工資。」

接着頭家別過頭去,指着身旁的一個工具箱對阿慶說:

「這是我送給你出師的禮物,東西都是新的,所以還不太好用,不過用一陣子就會順手了。」

阿慶喜出望外,這是他生平第一件屬於自己的財產,而且,有自己的工具也象徵着他終於成爲一個可以自立的師傅了。

他立刻向頭家不斷的鞠躬道謝,那股夠嗆的興奮勁兒讓頭家更加的高興。

抬着那一箱沉重的工具回到作坊裏,幾個相處得好的師傅和學徒紛紛圍攏過來,向出師的阿慶道賀。

「阿慶仔,恭喜喔,再來要去哪兒賺錢啊?」一位師傅笑嘻嘻的問他。

「頭家說要留我在這兒做!」阿慶興奮地對這位師傅說。

「什麼?你要留在這裏啊?」突然有人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阿慶往話聲處看去,原來是阿和伯,阿和伯以前也曾是木工,後來和人家做點小生意賺了些錢,就不再做木工這一行了,但是由於他善於交際,父子兩代又都曾經做過木工,所以有些作坊頭家會拜託阿和伯幫他們「牽」師傅。

「恁頭家叫你留,你就留啊?」

不知道阿和伯說這話是什麼用意,於是阿慶也只能點點頭。

「你真傻喔,象你這種功夫,人又勤勞,年紀又小,可以幫頭家多賺一點錢,四處都有做頭家人的想要請你,你怎麼不去外面再多探聽一下呢?」

原來阿和伯早就得到風聲,知道今天是阿慶出師的日子,由於先前就有一些頭家請阿和伯幫他們介紹阿慶到他們作坊中工作,所以阿和伯一早就來到這兒,但沒想到阿慶卻已經答應原來的頭家了。

「你不再多考慮一下嗎?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啊。」阿和伯仍舊不輕易放棄地試探着。

「多謝阿和伯,真的不必了,我們頭家對我很好,所以我想留在這裏,真的多謝你了。」阿慶心中滿是感激,沒想到這個沒有太多接觸的長輩,也是這麼的關心他。

「頭家對你好?你怎麼那麼傻!恁頭家是想要多賺一點錢啦!他賺你的『師仔』錢還賺不夠啊……」

阿和伯決定對這個不知世事的學徒曉以利害,但一句話還沒接上,就突然聽見一聲喝叱:「和仔,你在這裏是在胡亂說什麼?!」

衆人往說話的人看去,原來是剛剛還在人羣外幹着活兒的阿成師,阿成師這時左手握着一支鑿刀、右手則拿着一把榔頭,雙眼瞪得象對銅鈴似地,阿慶突然覺得這時的阿成師活象個畫冊中的雷公。

「沒啦……」,阿和伯着實嚇了一跳,有點心虛的試圖解釋:

「我只是想幫阿慶找個好工作,能讓他多賺一點錢啦……你也知道,阿慶他父親的身體時好時壞,要是有個萬一,阿慶他……」

阿成師怒不可遏的拋下了手工的工具,向人羣走來,口中怒喝着:

「你越說越不成話了!沒事好端端的就開始咒詛起人家的父親來了!」

阿慶是第一次看到阿成師如此生氣的模樣,他也終於搞清楚阿和伯的真正用意了;但是他想,阿和伯本來就是做這樣的事情的,這間作坊裏就有一些師傅是阿和伯介紹來的,雖然他話說的有些過了頭,但畢竟也沒什麼可以怪他的。看到阿成師這麼生氣,阿慶覺得是他自己沒把話說清楚,所以便鼓起勇氣,大聲的對阿和伯說:

「阿和伯,我真的很多謝你,但是我已經決定留在這裏了,我心裏雖然不知道留在這裏可以賺多少錢,但是這裏的師傅和頭家都很照顧我,我的功夫都是向他們學來的,我今天雖然是出師了,但是我覺得和師傅們比還差很多,所以我還要留下來繼續向他們學,就算頭家多賺我一些錢也沒有關係,我的功夫是在他這裏學的,讓他賺一點也是應該的啊!」

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話,阿慶的一張臉漲得忒紅,說完後還微微喘着,一顆心撲通撲通的狂跳着;旁人從沒見過這個以前一句話說不到幾個字的學徒,今天卻突然這麼洪聲的講了一大段話,剎時間都安靜了下來。

尷尬的阿和伯聽了阿慶的這一大段表白,心裏雖然感覺今天這個釘子碰得是夠瞧的了,而且竟連阿成師都有不惜決裂的態度,但是卻也打心底裏對這個初初出師的學徒產生了好感。

這個小鎮過去雖然木工行業興盛,但是在行業習慣與規矩上也早就沒有那麼講究,因此學徒中途「偷走師」的,或是學成後被挖角、跳槽的,也都十分常見,換句話說,只要利益當前,很少人不會因此心動的。許多老一輩的木工師傅看着這種「世風日下」的現象卻也只能徒呼負負。

但是阿和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學徒,竟然會如此堅決,固然令他有些難堪,但是所說的話卻又句句在理,使得做爲「老前輩」的自己在他面前反而有些自慚形穢,在矛盾之下,心裏竟暗暗的叫了聲好!

「這不就是做木工人的骨氣嗎!」阿和伯自嘆弗如。

「少年的!很好!阿和伯今天真失禮!不過我還是要給你一個建議,算說是阿和伯的老經驗,你聽不聽就隨在你了。以後若是有機會,還是要出去見見世面,老是待在這個小鎮,是會可惜了你這塊料的。」

說完,阿和伯又向阿成師道了個歉,然後便朝門外離去。

畢竟還是個小孩兒,突然經歷了這一段未曾意料到的插曲,阿慶這時不知是過份緊張還是激動,眼淚就不聽使喚地落了下來。

阿成師默不作聲的支開了人羣,走到阿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正想要出聲安慰,阿慶卻再也忍不住的蹲了下去,嚎啕大哭起來。

父親日趨羸弱的身軀、過去學藝期間的種種情景,在阿慶的腦海中象走馬燈似地一幕幕轉過……

(原載大紀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