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臺灣的陳晞將俄烏戰場所見所聞記錄撰寫成一本書:《我不做英雄:一個臺灣人在烏克蘭的戰爭洗禮》 |
【人民報消息】烏俄戰爭開打至今兩年多,在烏克蘭國際兵團中有一名來自臺灣的戰士陳晞,他親身經歷了幾場在烏東的激烈戰鬥,更親眼目賭排長在他面前遭遇俄軍火炮襲擊身亡。他將戰場所見所聞記錄撰寫成一本書:《我不做英雄:一個臺灣人在烏克蘭的戰爭洗禮》。
他在接受美國之音專訪時表示,雖然「今日烏克蘭」難以類比「明日臺灣」,但中共這幾年對臺灣的認知戰比俄羅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兩岸真的開戰,他認為臺灣抗中保臺的意志恐怕不會像烏克蘭那樣堅強。
烏俄戰爭開打後,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號召成立「烏克蘭領土防衛國際兵團」,召募外國誌願者成為烏克蘭武裝部隊的一部分,以支援抵禦俄軍入侵。臺灣一位剛從法國外籍兵團退伍不久的軍人陳晞瞞著家人就此踏上了征途。
他在接受美國之音專訪時表示,他本來就對軍旅生涯有著一份憧憬與熱情,所以在臺灣玄奘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在臺灣服完一年的義務役,就決定到法國外籍兵團去接受更高的挑戰。在法國外籍兵團退伍的同年,剛好遇上烏俄戰爭爆發,他認為自己既然是一名職業軍人,正好可以發揮所長幫助烏克蘭,因而響應號召,在2022年9月進入烏克蘭。
陳晞說,他當時是跟另一位臺灣人凱一起去的。凱在烏克蘭國際兵團成立之初的3月就已經第一度加入過烏克蘭志願軍,後於5月離開。陳晞說,凱當時給他打了「預防針」,說國際兵團草創,內部人員與組織都還處於很混亂的狀態,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聊,不是在訓練就是無所事事,基本上沒有真正在執行任務或作戰。
「誰知道我一加入隔天就被扔到戰場上,因為剛好遇到哈爾科夫大反攻。」陳晞說。
初次戰火洗禮
他回憶,那晚,天空猛然傳來數聲巨大的爆炸聲響,震得窗戶玻璃嘎嘎作響,陳晞被驚動得趕緊翻身下床,透過窗戶隱約看到遠處有火光竄起。他隔天看新聞才知道,哈爾科夫被俄軍空襲,地點距他僅3公里。雖然看似還有一段距離,但這是他人生第一次親臨空襲轟炸的經驗,也是人生初次戰火洗禮。
陳晞說,烏克蘭國際兵團的總部就位於哈爾科夫,隱身在一棟五層樓高的工廠地下室中。若不是有凱帶路,一般人不會想到這裡面竟然藏了一個軍事基地。從廠區放眼望去,到處是斷垣殘壁和滿地的碎石破磚,就可以知道,這裡雖然隱密,卻早已被俄軍鎖定,遭到不知幾個回合的猛烈攻擊。好在總部位於地下室,毫髮無損。
陳晞在烏克蘭主要參與了3場戰役。一場在彼得羅巴甫利夫卡;另一場在克羅赫馬利涅村;還有一場在諾沃塞利夫斯克村(簡稱諾村)。在烏克蘭期間,他超過一半的時間都在諾村度過。在這裡,他也經歷了生平最危險的一場戰役。
他說:「戰場上最危險的就是所謂的火炮居多,因為後來俄軍他們就是把那個村莊用火炮全部夷為平地。反正他們也不求精準度,就是不定時、每天對那個區域、村莊,每個區域輪流轟炸。」
和「死神」擦肩而過
陳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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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晞說,2023年3月18日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日。這一天,他們的隊伍在黑暗中緩步前行,陣陣火炮聲離他們越來越近,從200公尺、100公尺、50公尺,感覺火炮落點步步逼近。當他們在距離碉堡小屋不到50公尺的時候,幾發榴彈發射器射出的榴彈他們四周爆炸,陳晞確定他們已經被俄軍鎖定。
眾人下意識趕緊臥倒。在一波轟炸過後,大家顧不上隊形或隊友,每個人都死命往碉堡方向狂奔。陳晞才跑沒幾步,突然腳下一空,直接摔進一個巨大的彈坑中。就在他滿臉是土還來不及回神時,瞬間俄軍的第二波空襲也陡然而至。頓時火光四起,十幾發榴彈炸在身旁,陳晞心想自己就要死了,只能捂著耳朵抱頭趴在洞中,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爆炸過去,他意識到自己沒死,也沒受傷,這一跌反而讓他幸運躲過一劫。後來他們接獲呼救,說三排的弟兄遭到火炮襲擊受傷需要支援,他們新的任務是與三排會合,協助運送傷患到5公里外的撤離點,完成後再返回前線碉堡。但陳晞判斷,他們先前前往碉堡的既定路線應該已經被俄軍掌握,所以他決定冒險開闢一條新路線,直接穿過被炸得亂七八糟的工廠與三排會合。
但在缺乏夜視鏡的情況下,陳晞和隊友跌跌撞撞地在猶如巨大迷宮的廠區裡尋找可行的道路,手中的電子地圖早已不具參考性,他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抵達會合點。怎知到了會合點卻一個人影也沒看到,後來是三排隊長認為那個地點太過危險不宜久留,而帶隊先行離開了。
趴地裝死
陳晞說,三排雖然脫離了險境,但他和前往救助的隊友卻深陷更大的炮火威脅。不同於之前的小型榴彈,他們這次遭受到的是俄軍更大口徑的火炮猛轟,陳晞只能就近找了面巨牆,蜷伏在牆邊,四濺的火光夾雜著飛舞的塵土和石塊籠罩著他,陳晞當時心想:「這次真地死定了!」
幾發炮彈接連在他身旁落下,陳晞壓低身子連頭都不敢抬起,同時他還聽到無人機在頭上盤旋的聲音。陳晞不知是敵是友,心想假如是俄軍的無人機,那就是在確認他們的生死,所以當下他只能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裝死,等待無人機離開,瞬間人生跑馬燈從腦海中快速閃過。
此時的陳晞,已經是烏克蘭國際兵團的「老鳥」了。他說,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會很緊張,第一次看到屍體也會很震撼,因為過去在法國外籍兵團雖然強調實戰化演習,但畢竟演習不會死人,但真實的戰場會死人。然而,隨著戰事不斷推演,他見過大量的傷亡和屍體後,對於戰鬥也開始漸漸變得麻木。
陳晞說:「其實打到後面的話,戰爭就像是一種打卡式的工作,就是說今天要出任務,那你就出任務,那任務回來,就是平安回來,你就這樣,其實心中就不會有太大的波瀾,就變成說已經有種陷入機械化的感覺。」
殤之日
但2022年11月5日,卻讓陳晞永生難忘,因為這一天,傳來同樣來自臺灣的戰士曾聖光戰死在烏克蘭戰場的消息。雖然他們分屬不同單位,卻時刻保持聯繫,原本約好放假一起吃一頓飯,沒想到還沒見上面,人就已經先走了。陳晞當時一同出生入死的排長蒂莫西也在當天遭俄軍火炮直擊而戰死,而他的好朋友凱也受了傷。
陳晞說:「印象比較深刻的時刻應該是我的排長在我面前陣亡那一幕吧,因為那時我們小隊在執行任務,準備要對村莊發起進攻,就在準備進攻前那一刻,我們的隊伍遭到火炮襲擊。後來那顆炮彈掉下來的時候,我們那一小隊大概有超過一半傷亡。然後排長在面前陣亡。那時候跟我一起同行的臺灣人凱,也是在那個戰役中受了傷,他也因為這樣截了2根腳趾頭。」
戰場殘酷,炮火無情,但是並沒有留給陳晞太多時間感傷,就必須朝往下一個任務前進。
陳晞表示,他之所以會出《我不做英雄:一個臺灣人在烏克蘭的戰爭洗禮》這本書,是受到燎原出版社的邀請,讓他可以將在社群平台上面發表關於烏克蘭戰場的所見所聞做個詳細的記錄,希望提供給臺灣民眾或是軍警單位作個參考與借鏡,以瞭解現代戰場的真實面貌,「畢竟臺灣已經和平太久了」。
看待台海之戰
他表示,雖然「今日烏克蘭、明日臺灣」的說法,在地緣政治等各方面難以類比,但他坦言,如果中共入侵臺灣,以臺灣現在的軍事能量夠抵禦的時間有限,在守住兩到三週後,仍是需要倚賴外軍,包括美軍或是西方盟軍的支援,才有辦法撐過去。
他說:「不然其實因為畢竟我們是個海島,不像烏克蘭一樣,他有廣茂陸地,也可以用空間去換取時間,那臺灣就這麼小的彈丸之地,所以其實他能夠守的時間撐得不久,而且尤其兩國的國力其實也差距蠻巨大的,所以說真的,要是沒有美國支援的話,臺灣其實是守不下來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並表示,在烏俄戰爭之前,其實烏克蘭也是分為所謂的親俄派跟親歐派兩派,但後來戰爭開打之後,所謂的親俄派基本上就已經完全消失了,國內一面倒地反俄。他說,臺灣目前可能跟烏克蘭戰前一樣,有分所謂的親中派和追求台獨的反中派人士,但到時候戰時是否仍會有堅定的保臺意志,他沒有那麼樂觀。
陳晞說:「我覺得,尤其中國(中共)這幾年,他們的認知戰,或是透過各方面的情報戰、經濟戰等方面、文化戰,他們其實對臺灣的滲透,比俄羅斯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其實到時候真地開戰,我覺得我們所謂的抗中保臺意志應該不會像烏克蘭那麼堅強,因為畢竟所謂親中人士佔很大一部分。」
陳晞說,從烏克蘭回臺後,他現在多半在政府單位或軍方機構持續分享戰場經驗或講座。他預計明年到波蘭去接受戰鬥醫務人員的戰傷急救訓練,因為戰爭讓他看見大量傷亡,發現戰場上除了要會扣板機殺人之外,拯救隊友與友軍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但這是一項專業技能,在軍隊中也算是比較稀缺的人才,所以希望未來能朝向戰傷醫療方面持續進修與精進。△(轉自美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