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铁蹄下的三代人(3)
——第一章三代人
张亦洁
2025年5月31日发表
【人民报消息】五、神秘的小布包
小学三四年级时,我开始用眼睛观察社会对比衡量我思维视野里的一切,而在头脑中不断的打问号。当我有了自己的小圈子,一群同学、小朋友时我逐渐发现、感到了我们之间家与家的贫富差别,我眼里有了小社会。
某一天,我在小朋友家的炕柜里钻来钻去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么好玩的东西我们家怎么没有?有了这个认识以后,我越来越多的发现,我所有小朋友的家几乎都有炕柜或是衣橱、写字桌。炕柜或镶的瓷花,或是木雕,古香古色的都非常漂亮。
而小朋友也发现了我的问题,毫无事故的问我:「黄毛,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家怎么那么穷啊。你看咱家的柜子多好玩,让阿姨也买一个。」
从此,我开始观察和对比这种不同。我家的确没有什么家具,可以说没有一件值点钱的东西。大房间里,南侧依次排开摆放着两只包装商品用的大板条箱子,里面装的是满满两大箱书籍。紧挨着就是两只漆皮全部剥落,板条腐朽,四角和边框被磨秃,指甲一抠上去便掉木渣的所谓柜子。接着就是母亲从单位借来的一张十分简单的写字桌,供我们兄妹轮流写作业用。那就是我家全部财产。
当我向姥姥和母亲提问,为什么我们不买那种炕柜和衣橱时,母亲说:「人家都是祖上留下来的,现在早已没有那种柜子卖了。」
「那我们家为什么没有祖上留下来的柜子?我们家怎么什么都没有?……」我提着一连串的问题。
姥姥说:「同时供你们六个人读书、吃饭、穿衣花费很大,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买,你们兄妹六人,就是最大的财富,你们好好读书长大有所作为才最重要,咱们不需要那些柜子!」
母亲不失时机的说:「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一切都会改变的!」这个问题每次都被掩盖过去了。
一次我忽然发现,家中那个永远锁着的柜子居然没有锁上。我大着胆子拿下锁头打开了柜子,我小心的把柜子一层层翻到底,使我好奇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厚厚一大叠我看不懂的票证,还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我小心的打开布包,赫然发现是一块精美华贵的湖蓝底色、红花的一块软缎。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我惊讶的抓在手里,抖开来,却发现是一件做工精致的旗袍。
同学们惊奇的叫起来:「哎呀!太漂亮了!」
我们每人在身上比量半天。另一件是两块白色的门幔,一个上面绣着「万紫千红总是春」七个大字和一簇簇的花团;另一块上绣着「花好月圆」四个大字,图案和色彩都很鲜亮。显然这是妈妈的东西。可是妈妈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衣服,为什么总是没见妈妈穿过啊!
怕母亲知道我翻柜子,便一直没敢问这个问题,但那个漂亮的旗袍和「花好月圆」 、「万紫千红总是春」 两块门幔 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逐渐懂得了,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那上面镶嵌了强加的一个阶级的烙印,饱含了一个时代的沧桑,记载了这个家庭的一切磨难。
六、童年的小人书
我那时的家虽说一无所有,但我却毫不缺少爱:兄弟姐妹之间的爱;父母的爱和姥姥博大宽厚仁慈的爱。这一切都使我的童年充满温暖和快乐,那童稚的心灵被这些爱充盈着,便不在乎其它。
当我的手能抓起书本的时候,我的另一种知识启蒙就是小人书。三兄有数不清的小人书,看小人书的快乐充满我整个童年、少年时代,以致长大成人依然喜读回味童年的那份快乐。我被那些形象生动的画面深深吸引,以三四岁、四五岁童稚的心灵去解读那一幅幅画面所展示的含义。一本又一本,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的专心看下去。我经常会感动大人们和哥哥姐姐,他们便常常给我讲上一本或讲上一段,使我开心不已。
就象期望从卓别林那无声的表演世界突破到声像世界一样,我热切的盼望上学读书,我揣着小人书开始上一年级,再不央求家人给我读书。我如久渴逢甘露一样畅快的吸收所学知识,睁大了双眼看世界。
自己能阅读后,我一头扎在小人书堆里。我十分愿意听三兄和俩个哥哥摆龙门阵,津津有味的论侃水浒一百零八将;三国群雄争霸;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岳家军、杨家将、花木兰千古英豪,还有三言二拍等等浩瀚的古典名著,当有争论和僵持不下时精通史论的父亲便给三个哥哥和我们解读,有时妈妈也会加入点评一番。妈妈和姥姥更多的负责解读《红楼梦》,我在小学四年级比哥姐还早便读完全本《红楼梦》,爸妈怕我们表面、片面、感性认识人物、事件便悉心解读。那时的我们不知有多开心!父母的解读会把仁义礼智信、人伦道德、侠肝义胆、宽容大度、万丈豪情溶进其中,期望成就我们兄妹的善良禀赋、良好的个性修养。我喜欢哥哥们喜欢的忠臣良将,也憎恨他们所恨的奸雄、乱臣贼子,他们摆完龙门阵我就追着看那部小人书,陶醉其中。
我常跟在三兄身后,象老鼠拉木杴一样帮他把一大挎包小人书拖来拖去。三兄和他的伙伴们常在百货商场的台阶上摆小人书摊。我看遍了三兄的小人书,又看遍了他伙伴们的小人书。那些小人书插图形象生动,语言精当白话,比读原著明白易懂,因此记忆十分深刻。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从小人书里一头扎进大部头里看原著。我开始读古今中外的各种名著。我对父母那两大箱书也开始感兴趣,有一部分是研究类书籍其余大多是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四年级时,我读完了《杨家将》 、《岳飞传》、《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并囫囵吞枣的第一次读完了《红楼梦》等等古代文学名著并一发而不可收。
在父母的引导和家庭环境熏陶下,我从书堆里展开双眼开始探寻身边的世界,认识这个时代的人类生活,从古代人文历史,人之初性本善到二十四孝 到仁义礼智信;我感受蓝天大地、飞鸟丛林、川江湖泊,在稚嫩的心灵种下一片人间葱绿而容不得半点污浊。我为每一部书中的善良和丑恶而喜而怒,为忠臣义士一洒同情之泪,为之赞赏铭记。我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自己的心灵来体会美好的事物,从中潜移默化的成长着自己的个性。
记得四年级时,我借读同学《三家巷》这本小说,对书中的丑恶人物和那些描写十分反感,终于读至愤然将书一扯两半摔在地下,转瞬惊呆惹了祸,又去赔书。
但是,终于有一天,当这些善恶演义,由书本过度到现实社会并扑面而来时却远没有那么简单了。文革来了! 我们被迫由课堂走进社会。幼稚心灵的和谐节拍开始充斥着被强迫意志、强迫思维和强迫接受。
文革来了
一天放学,我沉闷的走回家,身后一个伙伴都没有,姥姥奇怪的问:「同学呢?」
「没叫她们!」 我说。
「为什么?」我不语。
姥姥早已习惯我每天放学带一帮同学回家写作业,然后看着我们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在院子里疯玩。这一天,我独自写完作业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院子里,托着腮想着心事,沉默不语。
母亲下班了,姥姥示意朝我指了指,告诉母亲我今天情绪反常。母亲走到院子里拉起我问:「怎么了?妈妈回来都不打招呼?」
我还是不作声。我像不认识似的盯着母亲,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很不好受。好半天我终于承受不住那种不好的感觉,冲口而出:「妈,什么叫成份?成份说明什么?」
母亲立刻紧张的盯住我的双眼却语调轻松的说:「问这个干什么?是谁说你什么了吗?」
我不回答。母亲轻轻的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填表时家庭成份这一栏要写‘革干’吗?」
不说便罢,此话出口却恰恰砸到了我的痛处,我却忍不住痛把同学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甩给母亲:「地主就是地主、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什么叫‘革干’呐。」说完我已眼圈红红,低下头不理母亲。
母亲默默地托起我的小脸,看出我已经哭过,当和母亲温柔的目光融合时,那汪在眼圈中的泪水便呼啦啦滚落下来。我再也抑制不住委屈,抽咽着说:「妈,我们家到底是什么成份?老师不让我加入红小兵,同学说因为我们家的成份不好。」
母亲的心已被我刺痛,她不愿看到的情景,早已在我们兄妹中一个接一个相继的发生了,这是那个时代不可逾越的劫难,母亲又能怎样呢,她和爸爸姥姥心中的烙印比我们深痛得多。看到我们一个个受到伤害,这种痛却又是父母宁可挺身替我们背负也不忍看到的结果,可是他们无法替代。
母亲拉着我的手,不断安慰我,不断替我擦去伤心的眼泪,向我保证,第二批一定让我加入红小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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