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該怎麼樣來談論《水滸》？那些英雄，正如有些目光敏銳者所說的，基本上是小混混和地痞流氓。其次，我們現在是法制社會了，那些梁山強盜又個個是法盲。他們應該通過法律來解決問題嘛，怎麼可以以暴抗暴？

不過，林沖該怎麼辦？他應該走上法庭，去控告自己的上級領導的誣陷和領導公子的霸妻？或者，投書媒體揭露黑暗和自己所蒙受的冤屈？在我看來，林沖已經很忍耐了，他連冤枉官司都肯吃，還要娘子再嫁。他甚至還指望着有一天刑滿釋放（不是平反昭雪），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我們可以想象嗎，在當時，那些感到被壓迫的無法生存下去的農民，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在紫禁城和聖上談判？--這樣事情，連我們現在都作不到，遑論那個時候了。

其實，不需要"靈魂工程師"說暴力不好，我也知道暴力不好。我甚至還知道，基本上只要是戰爭，總是要破壞生產力的。並且，我還討厭暴力，可是，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暴力更加可惡的東西，那就是人對人的奴役。也許，人對人的奴役不可避免的在歷史中存在。所以，還有比人對人奴役更加可恨可惡的事情，那就是宣傳一種人是可以並且應當被奴役的思想。至於理由嘛，很多，比如說農民起義不好，是"破壞生產力"的就是一種說法。

不過，因爲說這樣話的人"靈魂工程師"，所以，我就可以問問，在歷次農民起義的當時，那些起義者還有什麼活路，他們不起義應該怎麼樣做才可能爭取到自己基本的生存的權力？自然，"靈魂工程師"或許可以兩手一攤，說那和他們無關。他們只是告訴我們農民起義不好，至於那些鋌而走險的農民應該怎麼樣活下去，他們不知道，也不管。也許，他們也設想了，但是不肯說而已。因爲說出來也是笑話，比如，那個皇帝說饑民爲什麼不吃肉糜，就是一個笑話。--或者，他們說不出口的是，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應該象"靈魂工程師"教誨的那樣，活不下去也不能造反，而要"自經於溝壑"中？

但是，那些"靈魂工程師"不是現在才有，在有農民起義的時代，也有，那麼，他們能不能爲那些走投無路的農民指條生路？好象也不可能。--作爲例外，太平天國的時候，有王韜和洪仁幹曾做過這樣的嘗試，但是，也就是那個時候，才有所謂睜開眼的知識階級。在大多數的時候，作爲知識階級"靈魂工程師"正忙着爲聖人的話做註解，因爲這些"靈魂工程師"成功的爲聖上的基業打造了大批適合被統治的靈魂，照例，"靈魂工程師"可以爲自己博得功名封妻廕子。--自打秦始皇和董仲舒以後，這些"靈魂工程師"從來沒有想象過"君君臣臣"以外的生活，要他們來指導農民通過暴力走上一條新路，自然也是對古人的苛責。

但是，我們既然不苛責古人，爲什麼要對農民暴力求全責備呢？我們當然不必象過去那樣，歌頌農民代表了先進生產力、是封建制度（或隨便什麼落後愚昧制度）的終結者。但是，我們畢竟還可以歌頌他們不甘做奴隸的精神。即便那些農民起義並沒有什麼"不甘做奴隸"的積極的精神，但是，我們也該說清楚了，農民起義是因爲他們沒辦法活下去了，才暴力抗爭的。--這應該是常識，而不是什麼是非問題：一個人被壓迫得無法生存了，根本不該忍，必須反抗。

其實，我說的都是廢話，魯迅早說了，被奴役而不反抗的是萬劫不復的奴才。並且，他還給那些"靈魂工程師"畫了張臉譜，就是帶着鈴鐺的領頭羊，領着一羣綿羊走向屠場。

並且，假如"靈魂工程師"現在批判農民起義是因爲他們的暴力，但是，這些"靈魂工程師"怎麼就對現在的、自己身邊的暴力視而不見呢--一個政府首先就掌握着強大無比的暴力，雖然你可以說，一個政府的暴力是一種必須的強制手段，但是，誰又能說，它的暴力一定是合法的？誰能說，它每一次使用暴力的目的都是合法的？使用暴力的過程是合法的？

但是，我們知道"靈魂工程師"是智者，他們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就比如有的人，在國際社會抗議大使館被轟炸，儼然正義化身；而對內卻可以使用暴力一樣。當然，主權高於人權嘛。不過，所謂的主權是主人的權力，而人權是人民的權力。至於對人民使用暴力專政，則就是孩子打家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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