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報消息】我在阿麗公司樓下,徘徊了整整兩個小時,仍然沒去見她。不是缺乏勇氣,而是害怕勾起她對往昔的回憶,從此再不能平靜地生活。 阿麗是我大學時的女朋友,靚麗活潑、溫婉多情,是許多男生的夢中情人。她不僅漂亮,也多才多藝。我們相愛不久,她考取了日本一家大學,準備東渡扶桑學習服裝設計。但是,阿麗是個將愛情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女孩。她深知,被千山萬水阻隔的兩顆心,不可能真正相愛。爲了愛情,她毅然放棄了這次東洋之行。 我曾經發誓要用整個身心愛她,以全部的生命庇護她。但是不久我就自食其言了。 1989年「學潮」爆發後,我被不可遏制的洪流推到了運動的前列。阿麗曾深深地憂慮過。她說,槍打出頭鳥,也許不會等到秋後,共產黨就會與我們算總帳。「5.19」戒嚴後,她的憂慮日甚一日。爲了阻止我繼續投入運動之中,她用盡了一個女孩的所有武器--柔情和眼淚--,最後索性裝病住進了醫院。我深愛阿麗,但我同樣深愛我災難深重的祖國。我看了看病中的女孩,輕輕說聲「對不起」,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的身後,傳來她肝腸寸斷的哭泣。 阿麗是個對政治完全不感興趣的女孩。因爲關心我的安危,她跳下病床,如影相隨地跟我到了西安學生運動的中心--新城廣場--,默默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六四」大鎮壓後,我被當局列上黑名單。她又跟着我亡命於川、滇兩省的山林間。我希望在中、緬邊境尋找一條安全通道。但阿麗到雲南後水土不適,一病不起。1989年12月底,我只好護送她回西安。幾天後,我的行蹤暴露,被當局逮捕。 我入獄後,西安市公安局的人隔三差五找阿麗了解情況。她不勝煩惱。阿麗在給我的一封信中寫道:「阿明,你離開我後,我猶如掉進了黑暗的深淵。我不知道一個人如何走過今後的歲月。更讓我深感痛苦的是,公安局的人經常找我的麻煩。天知道,我對你做的事真的是一無所知啊!但是他們根本不相信。周圍的同事也以異樣的眼光看我,不願與我接近,彷彿我是一個不潔的女人。」看了這封信,我非常擔心柔弱的阿麗不能戰勝暫時的困難。我對提審人員說,我願意「交待」所有的問題,唯一的條件是他們必須停止對我女朋友的騷擾。一個叫周曉文的傢伙,拍着胸脯說從來沒有爲難過阿麗。事實上,這個傢伙經常利用手中的權力騷擾「犯人」的妻子或女友。甚至在我的案子已經審結後,他還多次藉故找到阿麗,說些非常肉麻的話。就是這個周曉文,因爲鎮壓「89學運」有「突出」表現,很快就從一名普通偵察員升爲處長。 1991年8月19日,前蘇聯發生震驚世界的「8.19政變」。當局決定加大打擊力度。我的久拖不決的案子迅速進入起訴、審判程序。開庭那天,阿麗一襲白色長裙趕來旁聽。當我被宣判10年有期徒刑時,阿麗突然不顧一切地衝向我,兩個窮籤極惡的法警撲向她,象老鷹抓小雞似地把她抓了出去。那是一個恥辱的時刻。1991年9月21日上午12時,我無助地看着阿麗在我的眼前消失,從此未睹伊人面。 1992年10月,我被送到監獄執行刑罰,從朋友那裏聽說她結婚了。我爲她欣慰,但更多的是傷感。我給她寫了封長信,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1998年9月20日,我獲釋出獄。我迫切想見到朝思夢想的阿麗。朋友卻告訴我她病了,也許不會認出我。 「她患的是什麼病?」我心裏一緊,害怕我的擔憂成爲事實。 「精神分裂症。」朋友悲傷地答道。 「天啊!怎麼會這樣呢?」我仰天長嘆,卻只得打消去看她的念頭。 2001年4月中旬,我到西安公幹,硬着頭皮去看望了阿麗的父母。從他們悠悠的訴說裏,我了解到一些阿麗患病的情況。她從法院回家後,很長一段時間將自己封閉在家裏,拒絕與他人交往。一開始,她的父母沒太在意,以爲她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突然一天,她又哭又鬧,並將我的衣服和照片全部撕毀。家人感到不妙,趕緊將她送到醫院檢查。阿麗不幸被宣判患了精神分裂症。她在西安市安康醫院治療半年後,病情基本穩定。出院後,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經過短暫的戀愛後,他們一起步入了婚姻的殿堂。1993年,他們的女兒出世,孩子僅3個月時,阿麗再次患病,不得不又住進醫院。 她母親最後說道:「阿麗剛發病時,我們恨得你要死:如果不是你當年一意孤行,我們好好的女兒怎麼會成爲今天這般模樣呢?不過,經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我們認識到你也是悲劇的犧牲品。你的青春不也是埋葬到高牆電網裏了嗎?我知道你們的感情很好,本來見見面也沒有什麼。但是,阿麗現在仍靠吃藥、打針保住,再也經受不住任何刺激了。希望你理解我們的苦衷。」 但是,我太渴望見阿麗一面了。我不顧一切趕到她的公司。我在樓下整整徘徊了兩個小時,最後還是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轉載自《民主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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