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报消息】年少无知时,我为自己定下了一系列的发展目标,比如:读博士,成为数学家,买一所大房子等等。时光飞逝,回顾孩提时代的畅想,一些计划的落空不免令我失意,但唯有一个目标却是我主动放弃的,而且这个放弃的决定让我备感踏实。那便是:入党。 曾经,在我眼中,入党是积极进步的标志。在“政治面目”一栏里的空白是落后的表现!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党员,我怎能令他们失望?一日,在“阶级斗争”的氛围中成长着的我郑重地告诉母亲:我长大后会入党的,而且是第一批。母亲淡淡一笑,说:是吗?你还没到年龄呢。 有时候,母亲会给我讲起文化大革命。她说,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电影电视上的表现离真实的历史相差太远,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那种恐怖的混乱。辱骂、武斗、背叛,损毁的道德、信仰和真诚,还有许多的非正常死亡。听着这些,我感到要对这场历时十年的浩劫负责的是个罪人,而为什么是舵手、是领袖?为什么依然是光荣、正确? 父母有几个朋友在军队里供职,他们时常带来些内幕消息,或是聚在一起发发牢骚。有人出国考察回来,对我说:“美国太好了!难怪高官们都把孩子送出去。你努力学习,争取拿奖学金出国吧。”还有人说:“共产党坏透了!”这话可让我大吃一惊,他们不都是老党员吗?怎么这样说呢?“坏透了”?我还准备加入呢,怎么办?是要成为“坏透了”的一份子,还是放弃我自童年即设定的远大目标、放弃美丽的光环和掌声? 有一阵,电视电台上经常播放政府义正严辞驳斥西方反华势力的指责,统统称之为毫无根据。我听了很迷惑,便去问那些当小官的叔叔阿姨,到底谁说的真的?他们说:政府否认什么,就说明那是真的,这样看就行了。哟,这可够玄的,真真假假,搞什么呀! 读高中时,有一个高三年级的男生入党了,他是学校的标兵,很出风头。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中学生也可以申请入党,回家和妈妈商量。妈妈说:再等等,上大学再说。后来,妈妈说她想退党,打算通过不缴党费的形式来自动脱党。 一九八九年“六四”过后,母亲严肃地对我说:“你不要入党。”我听从了这个老党员的劝告。当支部书记动员我写申请时,被我搪塞过去。其实我的关于入党的意愿早就动摇了,特别是亲历了“六四”过后各单位从上到下搞人人过关的表态会。在会上,好几个曾积极参加游行的学生慷慨陈词表达对子弟兵的爱戴以及对闹事者的否定,他们表示:自己从未参加过任何游行。那次会议是个丑陋的闹剧,一个时代悲剧里的迷你剧。我是那样深刻地感到:所有与会者的心灵被扭曲。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人人“过关”。在这个政党的统治下,很多人选择说假话,一次又一次,为保自身平安,为求前途顺利。主动地、被动地,牺牲的是良知,弯曲的是脊梁。 大学时,同宿舍的三个室友申请入党,很快便得到批准,成为系里的活跃份子。不过,那时的年轻党员已经不再风光,更谈不上是先进或是正派的榜样,有的学生党员在外面打工甚至说自己不是党员。其中一位Z姓同学是我的好朋友,为了入党的事,她专门和我谈心说:“你知道,我是工人出身,妈妈刚去世,爸爸也快退休了。我们家无权无势,我只有靠入党这条路了。将来找工作会有帮助的。”她的坦诚让我十分意外,因为我没想到这就是她的入党动机,如此直白。她的政治面目虽然变了,我们依然是好朋友,但毕竟,我们在“政治”上的差异总让我感到有点遗憾。 工作后,和同事们一起参加每周一次的政治学习。那所谓的“学习”可苦了支部负责人,要布置学习报纸的任务,而且明知大家都不学,还要讲些官冕堂皇的话,完全是应付了事。就是在那几年,我体会到“支部书记”或是“党委书记”是多么不得人心的一份差事,天天说假话,如何面对良心?“党员”这个标签简直成了令人不屑的名词。 当我立志要入党时,吸引我的是这个名称会带来的虚荣的风头和他人的羡慕。我并不了解我想要加入的组织的本质、发展历史和一切作为,我更不知道举手宣誓要为它奋斗终生意味着什么。当点滴的真相以不同的形式呈现出来时,我开始疑惑、犹豫,最终,我明白了我应该选择什么。多年前,父母双双声明退出中共,我声明退出共青团和少先队。我们终于成为心灵上的自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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